听闻“师长宁”要在扶风城中盘桓数日,那庄头便热情邀请他当庄中小坐,许诺以美食美婢。
世家中人彼此照应乃是司空见惯之事,何况师氏好为人师,几乎与世无争,少有仇敌,出门在外面自然倍受款待。
因此庄头敢不请示印玉壶便自作主张,但若要招待“师长宁”,印氏子弟无人在庄中,便应该邀请一位门当户对且与印氏交好的宾客,代为主持。
不少世家子人仍滞留在扶风城,庄头恭敬地讨了“师长宁”的信物,派人赶入城中邀请。
正巧碰到一个户氏子弟今晚要宴宾客,请了不少人前来共乐,听闻此事,慷慨地来请“师长宁”赴宴,结交新友。
扶风城并不大,应承安在风景秀美的农庄中稍转了转,与庄头打听了些风情特色,再坐下饮了壶茶,被派去的小厮就带着一个风姿甚佳的锦衣公子折返。
锦衣公子彬彬有礼地向他说明了来意。
应承安来时向宿抚索要了盘桓在扶风城中的世家子与扶风城上下官员的资料,没在其中看到熟悉的名字,便知晓此处除了沅川使团无人识得他本貌,他易容做的师长宁更是寡交际,不虞被人察觉伪装,自是痛快应允。
那庄头满面笑容将他送至扶风城门下,打听到护送“师长宁”的商队正在收购京中风物,又殷勤地开了仓,从中取出绸缎胭脂等物,尽数赠予“师长宁”。
“师长宁”应当是个不通俗务的隐士,显然不该与庄头谈论铜臭,此事自然有赵程代劳,他只需应承稍后给印玉壶去信一封,一是结交新友,二是称赞庄头处事得当即可。
应承安轻车熟路地哄骗了庄头,丢下赵程,带着王壮实与他的伯劳官前去赴宴。
身后跟了两名赠予他的美婢,风姿绰约地随行。
应承安与那来迎他的世家子交谈了几句,得知今日设宴之人唤做户察,是户氏旁宗,论辈分算作户凭的侄子,因为春试夺魁,在沅川五氏的小辈中声名鹊起,众人都服他学问,叫他在扶风城中主持诸多宴饮文会,名声日盛。
户察被困扶风城前正预备前往京城以文会友,在秋闱上争名,如今改朝换代,沅川与宿抚反目,不奉他为新君,自然也不会参与在他主持的科举,因此至今仍未入京,只在扶风城逗留。
应承安一听便知此人并非不愿入帝王囊中,而是不得不做出这种姿态,以示与沅川五姓共进退。
不然他当归沅川,何必留在扶风城中不回返?
但他见了户察,对他的这点心思只字不提,只赞他善结交,能雅量,好文辞,举止间有名士古风。
这不过是客套之语,户察却被“名士古风”四字捧得喜不自胜,忙将“师长宁”奉为上客,唤来歌舞与美酒,盛情与他共饮。
应承安酒量本就平平,又许久未曾豪饮,不敢太过肆意,只饮了三杯,第四杯稍沾了下唇,就将酒杯放下,与户察闲聊。
这场宴饮的主宾自然不是初来乍到的“师长宁”,户察虽得了夸赞,心花怒放,该进的礼数却不能缺,是以再与他交谈上数句,就暂时与他作别,走到门前迎客。
应承安慢吞吞地喝完了杯中酒水,将酒杯倒扣在桌上,以示不胜酒力,抬起头环视了一周,视线与庭下一个正挥舞水袖翩翩地旋转的佳人相对,蓦地向他笑了一下。
越梅臣怔了怔,险些被自己垂在地上的水袖绊倒,毁了优雅舞姿。
雁探司副使并没有想到应承安会出现在这里,心中生出疑惑,面上却是贝齿轻咬,做出羞涩神色,仿佛不堪注视一样颊生红晕,怯怯地低了头,心中则愤恨地骂娘。
应承安情不自禁地摸了摸粘在下颌的美须。
京中对使团失踪的因由百般猜测,阴谋诡计之说层出不穷,倒也有人猜测或许是沅川中出了什么变故,导致使团不告而别,但认同此说法的并人不多。
应承安不知晓因由,但他希冀沅川能在宿抚的铁骑下支撑住,好叫他多些圜转的余地。
未免被人误解他看上了越梅臣,将他放到自己床上,应承安没有再多看。
他将视线从越梅臣身上收起,漫无目的地环视了一周,发现前来赴宴的世家子中与户察同龄者并不算多,显然是他要招待的那位主宾身份贵重,陪客也需仔细挑选。
应承安心里有了猜测,不免又看了越梅臣一眼,心想:他是一个人潜入的吗,来做什么?
越梅臣面不改色地扬起水袖遮住了自己的面孔,免得忍不住对“师长宁”露出薄怒面孔,叫“师长宁”被当做负心汉之流。
跪坐在应承安身旁殷勤时候的美婢注意到了二人的眉眼官司,相顾掩唇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