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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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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天,孩儿面。

一路都是响晴的天,可快到临水镇的时候却突然下起雨来。这雨来的急,应该也下的不会太久,但架不住雨势很猛。

李夏就跟夏至商量,要在临水镇上避雨,等雨晴了再往大兴庄去。反正这天还早,夏至就答应了。

非年非节,但是因为李夏要参加会试,李山长和田夫人商量着,想让李夏提前进京准备。李夏这一去时间不断呢,如果考中了进士,接下来不是进翰林院就是外放,到时候想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考虑到这一点,小夫妻俩就打算趁现在时光正好,回大兴庄来住上几天。这也正合了北镇府姑奶奶回娘家歇伏的风俗。

他们在临水镇上能歇脚避雨的地方很多。不过刚进镇子他们就遇到了钱大郎,这下选在哪里避雨就没有任何疑问了。

岳红接着夏至和李夏,喜出望外。她和婆婆江氏张罗着将家里好吃的东西都摆了上来,田王氏也跟着里里外外地忙活,在夏至和李夏面前很是殷勤,一点儿也不敢摆姥姥的架子。

过了几年好吃好喝,风吹不到日晒不着的日子,田王氏变得有些白胖起来。如果仔细打量,就知道田氏的好容貌并不是凭空来的,里面多少有些田王氏的印记。

田家大舅不在家,大家谁也没提他。夏至知道,田家大舅是不怎么着家的。倒不是家里人管不住他,而是大家伙觉得田家大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要他出去不惹祸,也乐得他不在眼前碍事。

这个大家伙的意见里面,江氏占的比重比较大。

田老头在家。他在夏至和李夏面前还摆着架子,从两人进门,他就端坐在炕上。不过谁也没在意,有岳红张罗着,当然不会让夏至和李夏难受。而田老头也只是端架子、摆脸色,但他跟李夏和夏至并说不上话。

小天赐已经长大了不少。这孩子虎头虎脑的,岳红又有意让他亲近夏至,所以他就在屋子里围着夏至的腿转,一口一个姑、姑父地喊。

这小孩子长大了一些,脸越发的长开了,长的像谁简直一目了然。田天赐长的不仅仅像岳红,但性子似乎随了岳红,小不点一个,嘴巴可很甜。

钱大郎在这,田带娣也在。田带娣在这里一点儿都不见外,帮着招待起夏至和李夏来,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她跟田老头之间不说话,但偶尔会跟田王氏交言,有事说事。

“……这生意啊,我们就慢慢做着,就是给后人打基础。”说到生意的时候,田带娣是这样说的。“……天赐过两年就让他念书,就进咱镇上的私塾,正好让他大舅教他。”

这个大舅,指的自然就是夏桥了。

田带娣说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打算,岳红也是这样想的。夏至从夏桥那儿听说过,岳红一家子待他特别的亲热、殷勤,几乎方方面面都想给照顾到了。看来,他们早就这么打算了。

别说是岳红这里,因为夏家连续出了两个秀才,夏家的孙女婿又是个举人老爷,包括大兴庄在内,临水镇方圆百里的人家都兴起了读书的潮流。

对于这种倾向,夏至是喜闻乐见的。

而具体说道田天赐,别说他是夏家亲戚家的孩子,还得管她叫一声姑,就算没有任何亲戚关系,只是乡亲,夏至也愿意看着他上进。

所以她很痛快地应下来田带娣的话。

“这就是二姨你一句话的事。要是天赐自己出息,往后~进府城,就让她奔我这个姑来就行。”

田带娣眉开眼笑。岳红在外面也听见了,她更加心花怒放,忙就放下手中的活计进来给夏至磕头,然后还按着田天赐也磕了头。

她们说的好,炕上的田老头却有些坐不住了。

大家都不跟他说话,他也插不上话去,而且这满屋子还都是他看着别扭,却也奈何不了的人。尤其是她们三言两语就决定了田天赐的未来,而他在其中偏偏一句话也说不上。

田老头心中气闷,就板着脸径自下了炕。他招呼天赐:“我大重孙,跟爷玩去。”

田天赐答应了一声,脚底下却根本没动。

岳红是心里有事的人。她平时带孩子很精心,特别注意不让田天赐和田家的人单独相处。实际上,除了岳红,田天赐被田带娣照看的时候最多。岳红的娘倒是愿意带外孙,不过她同时还得带孙子,有时候分不开身。

田老头往外走,回头叫了田天赐两次,小娃都是嘴里答应的痛快,却根本不上他跟前去。田老头心中更添了怒气,认为田天赐是被夏至的富贵给迷花了眼。

这几家子又有谁不是巴结着夏至,完全不把他放在眼睛里的呢!

“……狗眼看人低!没老没小……都不得好下场,到时才现到我眼里!”田老头低低的骂着自己出去了。

这个时候的雨已经停了,太阳也出来了。

大家伙都模模糊糊地听见田老头在咒骂,不过他们都默契地当做没听见。

田老头现在不能当家做主,也不敢再对家里的谁动手,日常只剩下唯一一个消遣,那就是咒骂。

一开始田老头是当着面地咒骂,被岳红收拾了几回,田老头收敛了,却还在背地里骂,当着人面就是这种,能让你听见知道他在骂,却又听不清他骂的是什么。

即便是到了这个地步,田老头这无论如何不让人舒坦的性子还是没改。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田老头这辈子估计是改不了了。

田带娣还是跟夏至,特别是李夏解释、道歉:“老糊涂了,就是看我不顺眼。我还总在他眼面前。他说啥我们就当刮风。”

田带娣大字不识几个,但经历坎坷,竟是个相当看得透的人。

田天赐在屋子里玩了一会就出去了。田带娣以为小娃是去厨房找岳红了,岳红却因为忙活没瞧见田天赐,也以为田天赐一直在屋子里头。

出事的时候,还是岳红先听见了外面的叫声。

“不好了,死人了……”

乡下地方,即便房宅没那么浅,但声音却能传的很远。夏至在屋子里头就听见了这一声,她也吓了一跳。

不是没见过死人,是因为这叫声听起来就不好,那肯定不是正常的生老病死。

田带娣也是心里有事的人,当下第一个就找田天赐。她和岳红碰头,这才发现田天赐不见了。

众人出了院子。

离着这院子不远有几棵大槐树,附近住的人都喜欢在这扎堆说话。夏至赶到的时候,就看见田老头躺在地上,一旁站着钱大郎,远远近近地还有几个小孩子探头探脑,似乎是想走又舍不得,想靠近又不敢。

钱大郎的怀里抱着田天赐。

岳红上前就将田天赐给抱过来。

田天赐呆了片刻,然后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田天赐没有大事,就是稚~嫩的脖子上有发青的手指印。

田带娣、田王氏和江氏等众人上前查看田老头。

田老头还有气,但嘎巴着嘴,已经说出来话了。

田老头被抬回来。钱大郎说了事情的经过。他被田带娣打发出门买东西,回来的时候正看见田老头带着田天赐和一群小孩子在一块。田天赐看见他,亲~亲热热地喊了声舅,然后就跑过来。

可田老头却突然发了疯。他拦住田天赐,然后就掐住了田天赐的脖子。

旁边的小孩子们都吓坏了。

钱大郎说当时自己什么都没想,几乎是本能地摔下东西跑过去,将田天赐从田老头的手里救了下来。

他救田天赐的时候推了田老头一把,然后田老头就躺在地下没起来。

钱大郎说事情不论什么结果他都负责。如果田老头死了,他给田老头偿命。

田老头还有口气,夏至说现在说什么结果都为时尚早。

李夏叫人去请了郎中来。

郎中看田老头,岳红、田带娣趁着这个功夫已经将田天赐哄好了,并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童言无忌,小孩子不会说谎。

小孩子们也被找了来,夏至很快就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

原来田天赐跑出去跟小伙伴们玩,当时田老头就在旁边,还招呼他们过去说给他们吃糖。田天赐不乐意过去,但架不住小伙伴们受不了糖果的诱~惑。

田老头将孩子们引到跟前,但拿糖出来的时候却非常吝啬。他只给他田天赐糖吃。

小伙伴们觉得受到了欺骗,就好像有人说了一句什么“大孙子叫的挺亲,也不看看是不是他亲孙子”然后还学着大人的口气骂了田老头一句。

那句话也不过平常,但对于男人来说却是天大的侮辱。

田老头上了年纪,却并没有老年人和长辈该有的涵养。他立刻就骂了回去,还不分青红皂白,把一众小孩子都骂在了里头。

小孩子们不甘示弱,你一句我一句的。

“老狗,你睁开狗眼看看,他长的像你傻孙子不?”

田老头虽然嘴硬,但一双眼睛却忍不住盯住了田天赐看。

等到钱大郎出现……

亲情血脉,其实是瞒不了人的。

或许是长久以来那些一点一滴的疑惑终于汇聚成流……

田老头对田天赐是下了狠手,如果不是钱大郎救的及时……

岳红、田带娣痛苦,因为田天赐平安,也因为钱大郎。

郎中给出了他的诊断,田老头是中风。钱大郎是推了田老头一跤,但田老头并没有什么外伤。

田老头躺在炕上。他虽然不能动,不能说话,但一双眼睛却睁的大大的,似乎是非常不甘心。他就这样一直熬到了晚上,在新的一天即将到来的时候,终于没了气息,但那一双恨毒的眼睛却一直睁着,不肯闭上。

善后的事情并不麻烦。

衙门里仵作来验尸填了尸格。田老头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仵作的结论和郎中一样。至于钱大郎推了田老头一跤这件事自然是瞒不住的。

不过田老头平时脾气古怪,岳红,甚至田王氏对外都说他老糊涂了,说话做事得罪人让人别跟他计较。

所以,田老头突然掐田天赐,这也就有了理由。

钱大郎是为了救田天赐。衙门里人申斥了钱大郎,田带娣拿钱打点,衙门的人也就走了,让田家人正常办丧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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