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之前。
穆东来一宿未眠,却不见丝毫疲态,精神抖擞的下令道。
“准备登岸。”
“准备——登——岸!”
桅杆上的小卒刚用旗子和灯转达了他的命令,就听到瑞侯不悦的声音。
“没说你们水军,我指自己麾下的兵卒。”穆东来打断道,“你们送我们上岸后就继续往上游走,拿下所有的沿途渡头,确保水运粮道,最后直取‘龙首渡’。”
“龙、龙首渡!?”小卒结巴两下才把话咕哝完整。
龙首渡乃是龙泉和天帝兵联合镇守的渡口,位置在大开天、天都府以及龙泉三地交汇处,就算湘西水军八郡第一,那也是不跟天帝兵营相较的前提,更何况还有龙泉,根本不是寻常的兵力可以染指的地方。
不在出征计划的军令把水军小卒吓愣了,登时忘记把瑞侯殿下的后半句话也传达给代掌令所在的那条船。
“我让你去传令,你当没听见?”穆东来不悦,“代掌令治下的军纪真是堪忧。”
小卒机灵,知道瑞侯这是要怪罪戚台寅了,毕竟二人在官职上相差无几,甚至前者麾下兵力比后者要多,可是爵位却是天壤之别。小卒怕给代掌令添麻烦,便不敢再多琢磨这些大人物的想法,赶紧通传了四周的战船。
待他传罢,穆东来又看了一眼舵的方向,提醒道:
“不往东岸登陆,往西岸。”
“啊?”小卒再度一声怪叫,脑袋里只剩一句:他没听错吧?
龙泉的王城在西岸,其中最重要的必争之地——龙泉城也在西岸,要是寻常州郡来夺王位,肯定是打运河以西。可湘西和龙泉接壤处在运河以东,湘西此番出兵并非想把冉淮谷拉王座,而是想趁龙泉内乱时吞掉对方一部分郡土,理所当然应该跟计划第一样从东岸登陆。否则打下来的郡土中间隔着一条运河,那湘西又该如何收归治下?
——这是连一介小卒都能想明白的事,瑞侯殿下又则会想不明白。
小卒也不笨,当即明白,这穆东来是故意要从西岸登陆。
小卒一时犹豫起来,不知道到底该不该传令。
穆东来等了半天没见传令声,便抬眼就看见那桅杆上倒挂着传令小卒躲躲闪闪满脸疑惑的模样,一眼就看穿对方心里正在质疑自己下达的军令,当即转头对身侧的亲卫道:
“戚大人治下的水军竟敢违抗军令,看来有必要立些威了。”
亲卫当即意会:“是!”
……
“于是,就打了起来?”
戚台寅嘴巴几乎张成了个整圆,半晌才阖上。
他十分失态地瞪着面前的斥候及众闻讯而来的水军各路小将,道:
“我再确定一遍。”
他复述着斥候的话。
“瑞侯船上一个水军传令兵质疑他为何不从东岸登陆,反而要改道西岸,因此触怒了瑞侯,被下令军法处置。同船的同袍给传令兵求情不成,就集结了那艘船上的同袍,打算强行救人。结果不止打不过瑞侯的麾下,还双拳难敌四手,败得一塌糊涂。闹事的诸人尽数被拘,还被瑞侯下令同样以军法处置。”
本来事情进行到这只是军中有几个闹事的小卒被打或者被杀,奈何还没完。
“在处置之前,有一人侥幸挣脱,跳水逃走。瑞侯的人不擅水,自然没能拦住,他则游到了最近的邻船,诉说自己和同袍们所遭受的冤屈,要求你们为他们伸冤……”
那条战船上刚好就是护送瑞侯兵马的那列战船编队的小将所在。
小将听完同袍的哭诉后,一腔古道热肠全因同袍受的委屈而义愤填膺,当即传讯给周遭载着瑞侯麾下战船,让负责掌舵的同袍掀起哗变,准备动手挟瑞侯,要瑞侯给他枉死的交同袍谢罪。
奈何瑞侯根本不吃这一套,仗着自己手下兵多,反手拿下了那些哗变的水军。
率军小将一听又折进去一批同袍,当即怒由心生,集结了一批胆大心细又水性好的同袍,打算趁着天没亮潜入瑞侯所在的战船,强行救人的同时拿下瑞侯本人。
哪知道瑞侯早已料到他们会如此,提前埋伏好了自己的人马,就等着他们上钩。
于是,包括那小将在内的所有人尽数被擒。
“接着,从那小将到之前被瑞侯抓的共计三批人,全部被他用以下犯上的罪名给处置了?”戚台寅哭笑不得地问。
“是!”水军斥候悲痛中来,“瑞侯丧尽天良!”
戚台寅:“……”
周遭小将跟着愤愤不平:“瑞侯殿下简直欺人太甚!”
戚台寅:“……”
张口结舌不足以形容他此时的半分心情。
他之前还自以为湘西水军颇为整肃,结果蠢到惹出这么大的乱子,竟然完全没察觉到问题出在哪儿,也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