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可是过于浮华,此等事于宫中行礼便可。”青娥小声道。
“夫人不仅是他日之王后,还会是皇后,此番见子民亦好。”子婴正色道,随即轻笑,“始皇未封后,夫人便是第一位皇后。寡人未在咸阳城中铺满红锦已算节俭,何人敢言寡人浮华?”
青娥俏脸微红,是羞怯亦是激动,身为魏国落魄宗室之女,诸多恩宠加身,是她此前从未想过之事。
“王上...”青娥轻咬嘴唇,“西魏攻秦之时,臣妾未离咸阳城,亦是因魏人身份,想以死谢君恩,恐是王上错爱。若他日,王上觉察臣妾为后不妥,自管废之。”
“莫要胡言!”子婴轻声喝道,“子房先生所算大吉之日,岂能出此言?”
青娥连忙闭嘴,碍于冷气未散,松手放下车帘。静静等着大阵来返,直至归回宫中。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仍在行进,青娥心中有些话已忍不住出口。
“王上恕臣妾无礼...封侯臣妾,可是因大秦统领动乱,与...嬴夫人未在秦地之故?”青娥说完,紧闭双眼,手攥裙边,等待车外的子婴发怒。
光洁的额头渗出细汗,却未听得子婴出声。
“唉...”子婴忽拍额头,“诸事皆备,唯独忘了告知百姓该如何庆贺,总是‘万年’的,毫无新意。”
青娥知晓子婴已听到,只是不想开口回答,深知不宜再问,但仍是忍不住。
“王上与王后亦如同民间夫妇一般,若不直言相告,恐夫妇生隙。”
青娥再次开口,声音却已经弱了三分,不确定子婴能否听到。
“王上...”
“寡人非聋。”子婴打断青娥之言。
春秋战国前后的王后多是别国王室之女,夫妇之间身份无差,亦多是相敬如宾,更似夫妇。秦后多为大臣,外戚族女,全族皆指望一女携来荣华富贵,大多皆会讨好君主,更像是一场交易。
子婴早在今日之前,便猜到了青娥的心思,以及青娥今日之言。
“封后大殿确是为驱散大秦百姓不安之心。”子婴开口道。
青娥一愣,激动的面颊渐渐失色,无声苦笑。早早便猜到会是这种可能,已做好准备,为成想还是会很难过。
“但即便嬴夫人在秦,青娥亦是大秦王后。”子婴补充道。
“臣妾知晓。”青娥声音低落,“韩大人有言‘温婉淑德,娴雅端庄’...”
早年里,青娥听到此言定会欣喜,夸赞一女子,用此辞便是最高的称赞。但在此刻听闻,竟觉有些讽刺。夫妇之间,这些词太过苍白。
“不止如此。”子婴长舒一口气,抬高声音。
车内青娥面色未变,已不做过多希冀。
“寡人想过与诸位宫人之情。”子婴说道,“寡人身陷重围,以为命丧他人之手时,仅有嬴夫人在旁,当是一种珍重的相伴。其后,嬴夫人舍弃杀寡人之心,其间却平添诸多曲折,便显极为不易,格外珍惜。呵呵...说来夫人想必不信,嬴夫人是寡人在秦,所见第一位女子,想必又一之因。”
青娥静静听着子婴坦诚之言。
“胡夫人...呵...”子婴忍不住一笑,“寡人当日想送胡夫人归国,后知其国远在大漠,父王被害,便留其在宫中。再为...太卜,韩郎中令‘算计’而封其为夫人。妄攻翟国之时,那丫头该是先对寡人动心,寡人投桃报李。加之其有身孕,情从中来。”
“赵夫人...”
青娥开口提醒,怕子婴说漏了她,却更怕在子婴心中,她与赵夫人是同一级别的。
虽说先言先采薇,后言虚怜媞,她已经做好了被排在末尾的准备...
“赵夫人...”子婴想到赵姬,心头更多的是疑虑,“赵夫人本是成都君姬妾,为报‘救父’之恩,献于寡人。赵夫人似有图谋后位之意,先前大肆勾引寡人,寡人对其并无一丝之感。然,攻巴蜀之时,她却可越险山,寡人渐生佩服之意,又似真心担忧寡人安危。不过,真正生情,却是在临别之夜。”
子婴心中暗暗自嘲,日久生情,此言不虚。那夜虽是有药力在先,却意识仍在,燕蹄莺啭近在耳侧。
“臣妾还未得王上宠幸,想必是宫人之中最无关紧要之人了。”青娥惨然一笑。
“正相反!”子婴怕她再胡想,连忙打断。
青娥不敢轻易相信,心算着子婴提到她时必会虚言以慰。
“夫人...本是范增那个老东西派来监视寡人,却适得其反。”子婴背倚着车身,暗自如捡了宝物般窃喜,“寡人听闻夫人自破诡计,便再无怀疑过夫人。家族虽破而不改其仪,处事有度...”
“王上...无需多言。”
青娥紧咬嘴唇,听到那几个夸耀之辞,心如死灰。
“寡人偏要言之。”
子婴撩开车帘,钻入马车内,抓住青娥双手,强迫她与自己对视。青娥数次逃避眼神,逼得子婴不得不松开其一臂,端住她圆润的下颚。
“王统领臣妾放在最末,臣妾已知晓何意。”青娥紧蹙秀眉,含泪欲落。
“寡人早日亦以为如此。”子婴苦笑,“但三日夜中,寡人思虑至天明,方看穿己身之心。或许,寡人对夫人之情...深于采薇。”
青娥正欲挣扎,闻言一愣。
“王上...此言当真?可是故意欺瞒臣妾?”青娥不敢相信。
“寡人以天下男子性命发誓,此言为真。”子婴认真道,
“世上男子本‘贱’,寡人亦是不例外。从见夫人初次起,寡人此心便无法自拔,誓必留夫人在旁。却又深知夫人习得为妇之道,不会背寡人而去,便因此屡屡忽略之。倘若他日夫人不在宫中,寡人定会派大秦铁骑尽数寻之。”
“还是因‘温婉淑德,娴雅端庄’。”青娥自觉被子婴欺骗,“臣妾与王上并无纠葛,岂能比过王上与嬴夫人之情?”
“正因无纠葛,故此情无人可比。”子婴话言至此,难免想到身不知在何处的采薇,胸口处顿觉一痛,“采薇好似...一片冰,虽可接入掌中,但若让其化而为水,却需炽火烤之。过往种种皆是炽火,方至今日。”
“那...臣妾...”青娥问道,帮子婴揉着胸口旧伤。
“夫人乃是微雨。”子婴抓着青娥柔荑,“寡人不知如何接下,却在雨落时,便淋透全身...”
青娥美眸一颤,泪水已流下,确已非是绝望之泪。顺势被子婴揽过,双目闭合随马车前进。
“嬴夫人该随灵焚先生又至齐地,王上该派人暗中照看。”
“已派密臣前去...”子婴叹息道,心知采薇若不放下对张良的恨意,总会是一道过不去的坎。
在昏迷的采薇屋外,墨楚抱着肩强忍受寒而来咳嗽,生怕吵到屋内人。
朱家的身后跟着数十侠客,每个侠客手中都扯着长发秦人滴血的头颅。
“公子,这些平日里游荡在左右的秦人当是子婴所派。”朱家邪笑道,“如此,子婴派虫达暗杀灵焚,便有了实证。”
“好!”墨楚难看一笑,“真乃好事成双,本公子他日定后赏朱侠客。”
朱家暗笑所图大事可成,讨好般轻拍墨楚后背,“公子操劳数日,还是交于旁人去办为好。”
“鄙人需让她睁眼后,所见第一人为鄙人。”墨楚眼中又忽现柔情,夹杂着病态,诡异至极。
朱家退下后,墨楚重入屋中,望着采薇已平的腹部满意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