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的时候,蝶笑花屏住了呼吸。一直屏着,像一个想看看自己能憋气到多久的淘气孩子。
直到这种尝试显得太过荒谬的时候。他才重新恢复了呼吸。
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是:不管你在屏息前最后一个动作是呼、还是吸,你恢复呼吸之后,身体第一个动作,一定是忙着喷出一口气,而不是吸进一口气。似乎对身体来说,排泄永远比索取更加重要。
从这个角度去看,“辟谷”之类的学说就合情合理了。
蝶笑花调整着身体各部分的姿态、包括脸上的微表情肌。他要确认自己面见益侈时,一切表现都很完美,像他在舞台上的一样。
他把如何干掉益侈的一切细节都在脑海中过一遍、两遍、无数遍,像彩排一场新戏似的。这样一来,事件真的发生时,他就不会太过激动、意外、生疏,以至于被益侈看出破绽。
唯一的缺点是,他会显得太过无聊、倦怠、嘲讽。而他作出的一切感情流露都会太精美,而不够自然。
好在是,他展现在世人面前的,一直是这个形像。人们只会觉得他是天生的红伶,不会想更多。
只等着面见益侈的一刻了!命运的骰子已经掷下。
蝶笑花的队伍,昼行夜宿,向戎京进发,一路无话。忽一日,人来报:宛留病了。
蝶笑花亲自去看了看宛留,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去跟云剑说老实话:“宛留病了。”
“什么病?”云剑非常吃惊。
他吃惊的不只是:宛留怎么会生病?更是:她怎么会这么巧在这时候生病?以及:不是你又玩什么花样了吧?
蝶笑花一脸无辜。这次他是真的无辜。但他表演过太多次不同表情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让人相信这次是更真实的。他也只好就摆出这么一张脸,云剑爱信不信,他也没法控制。他就告诉云剑:“我也不知道宛留生的什么病。”
有些人进了西戎的山区是会生病的。跟身体状态有关,也不一定是平常越健康或者越健壮,就肯定越没事。有的大小伙子,快看见戎宫了,就一头栽地下了,你奈他何?
要到很久很久之后,才有医生提出,这可能跟血液中的某种基因成份有关。那种基因的突变,会让红细胞不再是正常的圆盘形,而成为镰刀形,输氧的能力也会受到影响。但问题在于,这些红细胞也不是一开始就变的,非要缺氧的时候才会变成镰刀的形状。也就是说,在身体最需要它们努力工作的时候,它们才开始掉链子。
氧气在什么时候会缺乏呢?空气不新鲜的时候,或者地形很高、空气很稀薄的时候。
西戎很大一部分区域是山区、甚至是雪山。而西戎的王宫也正是座落在高山上。有些人上到这个高度,开始经历缺氧的状态,血液里的红细胞这才开始临阵叛变。人就生病了。
这种情况下,病发者绝不能继续前进了,视其身体情况,或者立刻下山,或者身体虚弱到经不起移动震荡的,就只能原地休养。不管哪种情况,最好是吃药。西戎有古早相传的药物,有时候灵验、有时候不灵。当时的人也无法从元素、分子、细胞的层面来分析药理,只好归之于神的旨意。
——是神让你病或不病。是神来决定你康复与否。
这样说来,一边服药,一边诵经祷告,也就情有可原了。
云剑仍然被五花大绑在车上,听着喃喃的戎语诵经声,道:“我听说你改过一个剧本。”
蝶笑花一时都跟不上他的思路,但道:“哦?”
“牡丹亭。”云剑提醒。
“哦!”蝶笑花跟上了。
“那女尼给柳相公熬药,说为了照顾病人,经都念得少了。你说真心向佛的人,相信佛经是可以疗病的,怎么可能一边关心着病人,一边却把经都念得少了呢?莫非是个假向佛的?前后戏本又无此体现。真正不必来此一笔。因此你就将那女尼的情节,改作她一边熬药、一边诵经。”云剑道。
蝶笑花含着微微的笑:“是。”
“你信神吗?”云剑问,“戎神,或者任何一个别的神?”
“信不信呢……”蝶笑花看着西戎的天空。他们现在离戎宫已经如此之近,蓝天边缘已经嵌上晶莹的冰山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