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若麒忍不住抬起头来,仰天高吟,舒发自己荡漾不休的豪情:“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胡无人,汉道昌!”
……
“明军出动了,果然要攻黄土岭!”
乳峰山山城之上,皇太极与清国各臣,密切关注着明军动向,千里镜中,黑压压的明军人海,顺着山岭丘陵,不断起伏着,正往东面黄土岭方向涌去。
这几日,哨骑不断回报明军诡异动静,自己在山城上。也看到明军大兴土木。打造攻山器械,猜测他们要攻山了,就不知哪个方向。
皇太极希望明军攻打乳峰山,这样战事更易绞着。不料一大早,就见明军聚于松山堡东面,心中有不好预感,猜测他们要攻打黄土岭阵地,果然自己猜测成真了。
看着下面人海移动,皇太极心中郑重,明军势大。此次出动好几万大军,黄土岭的守军,能守住吗?
……
靖边军右营后部乙总丁队一甲。
放眼身前、身后、身左、身右,甚至极目远处。尽是无量盔甲与旗帜,有靖边军的,更多是友镇大军人马。
看着无数的人头涌动,策骑马上的甲长赵荣晟,遗憾地叹了口气,再看看友甲的赖得祥,罗良佐几人,同样面露遗憾之色。这次攻打黄土岭,己方大军,只是观战。助威,援助之用,并不参与攻山。
这让他失望,恨不得就己方靖边军很快上去攻击,不过这样一来,代表友镇攻山失败,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一时间,赵甲长心情复杂。
激昂的行军鼓乐中,王斗也是策马而行,他的身旁。大同总兵王朴不时抽吸着鼻子,难道他鼻子出现问题?再看看另一侧,神机营前营副将符应崇,则脸色有些古怪,有时狰狞。有时兴奋,有时笑出声音。有时则咬牙切齿在骂什么。
看这二人,王斗摇摇头,战场综合症,这二人还不成熟啊。
再看身旁不远的宣府总兵杨国柱,他脸色平静,只是一直眺望前方,或许对这个老将而言,打仗,只是稀疏平常之事吧?
与王斗一样,各总兵此时都在中军位置,随在蓟辽总督洪承畴身后,若到预订战场,就要率军一一移向自己方位了。
……
潮水般的大军,坚定地涌向黄土岭方向,王斗看向东南处的松山岭。他本来猜测,大军行进途中,那边的镶蓝旗与正蓝旗清兵,有可能会从侧面过来拦截。
不过没有,他们一直按兵不动,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终于,浩浩荡荡的明军人马,到达黄土岭之前,可以看出,山上的清兵,己经在严阵以待。
而到这里,离黄土岭清兵第一道防线,不过二里,悠长的号角声中,洪流般的明军大阵停了下来。
洪承畴登上自己高大的元戎车,往黄土岭,松山岭方向眺望良久,随后他看向王朴,儒雅的脸上满是严肃,吩咐道:“王朴将军,攻山大军的左翼护卫,就交给你了。务要拦截东奴可能的此处攻击!”
王朴在王斗耳边低声道:“看我的。”
随后高声吼道:“督师放心吧,末将率大同儿郎,一兵一卒,也不会让鞑子兵威胁到攻山大军的左翼!”
他一抖自己的披风大氅,借着风势,让它高高飘扬,随后一控缰绳,领着自己亲卫狂奔。
千军万马中,他面沉似水,一路奔过军阵,回到自己本部。随后抽出马鞍上的马槊,猛地提缰,让自己坐骑四蹄腾空,高声嘶鸣,王朴高吼道:“大同的儿郎们,随我来!”
呼应如潮中,大同镇军,滚滚向左面奔去。
监军张若麒,望向王朴离去的方向,赞叹道:“王将军,真乃豪杰也!”
洪承畴微笑点头,众官将同声赞叹,只有蓟镇总兵白广恩,撇了撇嘴。宁远总兵吴三桂,也笑了笑,低语了句什么,王斗看他的口型,似乎在说:“就会装神弄鬼。”
随后洪承畴看向宁远总兵吴三桂,蓟镇总兵白广恩,温言道:“二位将军,大军的右翼,就交给你等了,务要防护松山岭的奴骑攻击。尽可能的,掩护民夫,在黄土岭与松山岭之间挖掘壕沟,断了二地之奴联络。”
吴三桂郑重道:“洪督放心好了。”
洪承畴对吴三桂自然放心,欣慰地点了点头。
蓟镇总兵白广恩大大咧咧道:“不就打鞑子?督师放心吧,有我老白在此,挖条壕沟轻而易举的事。”
二人率领大军,往南奔去,随在二人军队后面的。还有浩荡的民夫队伍。
随着几位总兵离去。此时军阵明军,少了不少。
最后洪承畴对神机营副将符应崇高声道:“符将军,你神机营炮火犀利,给我狠狠的炸,让贼奴好好尝尝,我大明炮火的厉害!”
他猛地转身,指向山岭处的清军阵地,一双眼睛,瞪到最大。
符应崇胸脯拍得山响:“洪督等着瞧好了!”
他策马奔到自己神机营军士前面,高声吼道:“兄弟们。我们的先祖,当年随太祖高皇帝,从鞑子手上夺下江山。当年是蒙古鞑子,现在是满洲鞑子。都一样是鞑子。我们就让鞑子好好看看,我们京师子弟,也是可以打仗的!”
他怒吼道:“大炮起兮轰他娘!”
所有的神机营将士欢呼,看得洪承畴连连点头。
辽东巡抚邱民仰对洪承畴轻声道:“神机营军心可用。”
洪承畴说道:“勋贵子弟,自有底薪。”
……
神机营的了望手,手持窥筒,也就是千里镜,对清军阵地眺望后,选定了几处炮阵之地。
汤若望在崇祯七年,向崇祯皇帝献贡望远镜后。当时政府就组织力量进行仿制。制造出来的望远镜,自然装备军中,神机营不用说,肯定是优先考虑的第一对象。
他们手持的窥筒,打制精美,外表为精铜,闪闪发亮。
神机营主要炮阵,布置在一块突起的丘陵高地上,正面对着清军的娘娘庙楼台。
那里山势平缓,将是攻山明军的主攻地带。
而且此处离那一里多。符应崇欺负清军第一道防线的小炮,打不到自己,就算主岭上的大炮,离这三里多……也难打。
不过以防万一,安全措施还是需要到位。
参观长岭山防线后。符应崇颇有灵感,指挥民夫。在大炮前面,还有两边,叠了许多麻布土袋。还有土筐之类的东西,形成垛口护墙,用来防护红夷大炮的炮弹跳弹。
此时中军前军大阵,便离该处不远,洪承畴,监军张若麒等人,还有王斗,杨国柱,李辅明,各人麾下大批将领,都好奇聚在丘陵上,观看神机营炮兵们的布置。
看到符应崇设立的麻袋垛口护墙,王斗心中叹道:“这是典型的活学活用啊,谁说古人不聪明?”
靖边军炮军营大将赵瑄,则看着那些庞大的红夷大炮,眼中充满渴望与嫉妒,恨不得将这些火炮,全部抢到自己营中去。
不过他也看出了,这些火炮太过沉重,青铜炮还好,那些铁炮极重,所以都用四轮炮架。发射需要在地上挖开一些坑洞,并且打桩固定,这样火炮转动自然非常困难。
不过调角还好,同样使用螺旋铁柄,当然,炮手在转动摇柄时会辛苦一些。
技术迷赵瑄陷入沉思,东虏己有四轮磨盘炮架,解决了火炮转向问题,那四轮磨盘炮架,是什么样子呢?
沉思中,神机营那些沉重的火炮,己经拉到丘陵上布置好。该处高地,一字排开十五门神威大将军炮,三十门大口径臼炮,还有一些火炮布置在余处阵地。
至于火箭车等,打三百步或一里,此时发射,却不是时候。神火飞鸦等大火箭,也要看风向,否则射不过两里,小口径臼炮同样射程不到两里,就暂时没有布置。
听符应崇的安排,这些火炮分为几个批次发射,务使炮火源源不断,几百年传承,神机营战术还是成熟的。
这些火炮,每位都有好多个炮手,观测手,装填手,清膛手等一一具备。那些观测手,盔甲华丽,一看就是勋贵子弟,因为言语举止中,都有类似符应崇,陈九皋的味道。
红夷炮传到中国后,大明认为红夷炮观瞄之术乃军国秘技,只让可靠的勋贵子弟习用,所以京营炮手中,多勋贵子弟者。
炮阵一一布好,余者神机营战士,则列阵炮阵周边,作为护卫之用,他们手持鲁密铳,身前布着战车,威风凛凛。还有大群拉炮的牛群,马群,则聚在丘陵后面,无聊地发着呆。
太阳慢慢升高,阳光照射下来,神机营的观测手们,手持千里镜,还有一种器械,紧张估算敌人的距离。
那种器械,就是矩度,明人称之为方器,一种铜质的正方板,板的乙丙与丙丁两边,各均分成十二等分。然后从甲点向各分点作一联机,名之为度,每度还可依矩度之大小再加细分。
除了诸多刻度,方器下方还吊一坠子,配合千里镜使用,就可算出敌人距离。
这些观测手可能紧张了点,又或许技能生疏了点,好半天都没有推算出清兵寨墙的远近。
红夷大炮,其实不可预先装填弹药,因为你不知道目标的距离。而不同的距离,所用的发射火药不一样,所以需战场临时取用,这很考验炮手们的精锐与合格度。
看他们样子,赵瑄心中不屑,这么简单的东西,要算个老半天,还好不是双方对战,否则这些炮手不知死多少次了。
不过再看看别人,便是蓟辽总督洪承畴,都在耐心等待,丝毫没有不悦神情。
在大明朝,对炮营的炮手们,不论文官武将,都保持着极大的尊敬,认为他们很神秘。便如当时百姓对文人的尊重一样,因为不普及,所以神秘。
神机营的观测手们争议一阵,终于确定下来,观测官喝道:“贼奴寨墙,距离七百二十步!”
立时此起彼落的声音响起:“距离七百二十步!”
“铳高五分四度!”
炮手们又使用圆器,也就是铳规,在弧上读出炮管的仰角。
立时有较正手,拼命转动每炮后的螺旋铁柄,调整起炮管仰度来。
“距离七百二十步,铳高五分四度,用药四斤八两。”
神机营炮手们大声吼叫,让营中没什么地位的装填手快速装药装弹,看得一干文官武将也紧张起来。
一片吼声中,各弹药手快速从弹药车中取出发射药包,一一放入炮膛之中。都是棉布整装,上面注有编号,用量多少,介到看编号取用便是。
装填手使用粗大的通条,将发射药包用力推入膛内,又有家伙使用尖利的铁锥,从火门刺入,刺破内中的药包。又有家伙在火门上插上用纸加火药做的引线。
这种引线,若预装日久必结,线眼生涩,若倒上散装的引药,起了大风,又容易被风吹走,真是两难。
最后各个装填手们,抱着沉重的炮弹,使劲推入各炮炮膛之内。
各门火炮准备完毕,神机营炮营准备完毕。
阳光照耀下,神机营门门火炮闪闪发亮,对着黄土岭的清军阵地。
而在他们身后,攻山大军列阵丘陵旷野,天地一片肃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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